思源湖

[上海交大报·思源湖 第1706期] 李白与杜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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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文人相轻”出自三国·魏·曹丕的《典论·论文》,然而真正有才华的文人却是惺惺相惜,李白与杜甫两位天才诗人之间演绎就是这么一段传奇的知己故事。

李白和杜甫是我国唐代两位著名诗人,一位被尊称为诗仙,一位被尊称为诗圣。杜甫比李白小11岁,他们初次相识是公元744年,时年杜甫32岁,李白43岁,当时李白因为受朝中群小排挤,被唐玄宗“赐金放还”,路过洛阳,恰巧遇到了正要去长安博取功名的杜甫。当时李白已经名扬天下,而杜甫在诗坛还只是崭露头角,杜甫以仰慕的神情崇拜前辈李白,而李白也是很欣赏杜甫这颗诗坛冉冉升起的新星。他们俩人一见如故,相见恨晚,后来关系亲如兄弟,杜甫有诗为证:

《与李十二白同寻范十隐居》
杜甫
李侯有佳句,往往似阴铿。
余亦东蒙客,怜君如弟兄。
醉眠秋共被,携手日同行。
更想幽期处,还寻北郭生。
入门高兴发,侍立小童清。
落景闻寒杵,屯云对古城。
向来吟橘颂,谁与讨莼羹?
不愿论簪笏,悠悠沧海情。

诗中的“怜君如弟兄。醉眠秋共被,携手日同行。”提到两人惺惺相惜,亲如兄弟,喝醉酒后睡觉同盖一张被子,出去游玩手牵手,足见他俩关系之亲密程度。

读到诗题中的“李十二”,不得不再次提到李白的身世之谜,也许杜甫知道李白的身世,只是守口如瓶,没有吐露给世人而已。世人皆知诗题中的李十二是指李白,且十二是指在同宗兄弟中排行,但是李白少年孤身一人出蜀,他是如何排到十二的呢?前面十一位同宗兄弟又是谁?后面还有哪些兄弟?李白对自己三代之内的近亲讳莫如深,几乎只字不提,包括他自己父亲的姓名“李客”可能都是随意起的,看到李树就姓“李”,因为从远方客居他乡,就起个名字“客”。那么李白的近亲是谁呢?他的爷爷,叔伯,堂兄弟又是谁呢?无人知晓。我想“李十二”肯定是出自李白自己之口,同时也只有最熟悉最亲近的朋友之间才用族内的排行来相称,不呼其姓名,不用尊称,比如李白称杜甫为“杜二”,足见杜甫与李白的关系确实不一般,也许李白向自己最亲近朋友杜甫讲述过自己的身世,否则杜甫怎么会称李白是“李十二”呢?这也算一个谜。

杜甫称李白“李十二”的诗还有《寄李十二白二十韵》,诗中杜甫对李白的诗词给出极高评价,“笔落惊风雨,诗成泣鬼神。”如下:

昔年有狂客,号尔谪仙人。
笔落惊风雨,诗成泣鬼神。

历史上,杜甫写了大量关于李白的诗词,限于篇幅,这里只引用部分精彩片段。而李白写杜甫的相对较少,这也是可以理解的,在当时李白不仅在年龄上比杜甫大,而且在诗坛上也领先杜甫一个辈分,在杜甫的心目中,李白像神仙一样的存在。就像我们世人,我们都是仰慕前辈,有谁会看自己的身后人,比如在班级里,引起自己瞩目的多是名次排在自己前面的同学,而坐在教室后排,排名身后的人,自己却很少关注。

李白曾写了一首《戏赠杜甫》:

饭颗山头逢杜甫,顶戴笠子日卓午。
借问别来太瘦生,总为从前作诗苦。

别因为诗题中有一个“戏”字,便认为是李白在嘲笑杜甫,这实在是冤枉了李白。人世间,只有关系非常亲密的朋友才会开玩笑,否则真的被人理解为嘲讽并加以嫉恨。诗中还有一个“瘦”字,表达李白对杜甫的关心,通常朋友或者亲人久别,我们都会用“你看起来又瘦了”之类的话来表示自己的关切。而李白对杜甫表示的,不就是说“你不要作诗太辛苦而把自己弄得这么瘦”的关心吗?

除了写诗,李白另外一个爱好是喝酒,杜甫在《饮中八仙歌》是这样写李白的:

李白斗酒诗百篇,长安市上酒家眠。
天子呼来不上船,自称臣是酒中仙。

李白饮酒一斗,立可赋诗百篇,他去长安街酒肆饮酒,常常醉眠于酒家。天子在湖池游宴,召他为诗作序,他因酒醉不肯上船,自称是酒中之仙。杜甫只用寥寥数字,就把李白在长安皇帝身边的生活情境描写的栩栩如生。李白是酒中八仙之一,另外一位酒仙是我们熟知的贺知章老先生,杜甫这样写贺知章酒后的状态:
知章骑马似乘船,眼花落井水底眠。

读了不禁使人哑然失笑,杜甫不愧是诗圣,仅用几个字,就把贺知章酒后的状态能写得如此生动形象,令人叹服。

李杜相识之后,经常相约同游,唐玄宗天宝四年(745年)秋天,杜甫来到山东看望李白,两人又在鲁郡(今山东兖州)重逢,同游齐鲁。深秋,杜甫西去长安,李白再游江东,两人在鲁郡东石门分手,临行时李白写了这首送别诗。

《鲁郡东石门送杜二甫》
李白
醉别复几日,登临遍池台。
何时石门路,重有金樽开。
秋波落泗水,海色明徂徕。
飞蓬各自远,且尽手中杯。

据说这次分别后,两人再未谋面,即便如此,杜甫心里一直装着李白,一直关心着李白的境况,特别是李白暮年屡遭魔难,含冤下狱,流放夜郎,杜甫写了大量回忆诗,如《春日忆李白》、《梦李白》(二首)、《天末怀李白》等,其中后两首入选《唐诗三百首》,是很多人都能背诵的千古名句。

《梦李白二首(其一)》
杜甫
死别已吞声,生别常恻恻。
江南瘴疠地,逐客无消息。
故人入我梦,明我长相忆。
恐非平生魂,路远不可测。
魂来枫林青,魂返关塞黑。
君今在罗网,何以有羽翼?
落月满屋梁,犹疑照颜色。
水深波浪阔,无使蛟龙得。

译文:死别的悲伤痛苦终会消失,生离的悲伤使人痛不欲生。你被流放的地方瘴疠肆虐,被流放的老朋友杳无音讯。你定知我在苦苦把你思念,你终于来到梦中和我相见。只怕见到的不是你的生魂,路途遥远万事皆难以预料。来时飞越南方葱茏的枫林,去时漂渡昏黑险要的秦关。你现在被流放已身不由己,怎么还能够自由地飞翔呢?梦醒时分月光洒满了屋梁,我仿佛看到你憔悴的容颜。江湖中水深波涛汹涌壮阔,千万别遭遇蛟龙袭击伤害!

《梦李白二首(其二)》
杜甫
浮云终日行,游子久不至。
三夜频梦君,情亲见君意。
告归常局促,苦道来不易。
江湖多风波,舟楫恐失坠。
出门搔白首,若负平生志。
冠盖满京华,斯人独憔悴。
孰云网恢恢,将老身反累。
千秋万岁名,寂寞身后事。

译文:天上浮云日日飘来飘去,远游的故人却久去不归。夜晚我屡屡梦中见到你,可知你对我的深情厚意。分别时你总是神色匆匆,总说能来相见多么不易。江湖上航行多险风恶浪,担心你的船被掀翻沉没。出门时搔着满头的白发,悔恨辜负自己平生之志。高车丽服显贵塞满京城,才华盖世你却容颜憔悴。谁能说天理公道无欺人,迟暮之年却无辜受牵累。即使有流芳千秋的美名,难以补偿遭受的冷落悲戚。

《天末怀李白》
杜甫
凉风起天末,君子意如何?
鸿雁几时到?江湖秋水多。
文章憎命达,魑魅喜人过。
应共冤魂语,投诗赠汨罗。

这首诗写于乾元二年(759年)秋,当时,李白因曾参与永王李璘的幕府受到牵连,被流放夜郎,途中遇赦回到湖南,但杜甫寓居秦州,还在担心李白遭遇,所以写此诗怀之。

写李白和杜甫的故事,就是一场诗词的盛宴,“送君千里终须一别”,再美的诗篇也有写句号的时刻,限于篇幅,就此搁笔。悠悠唐风,不仅仅因为出色的李杜诗篇,更因为李杜的真挚友情而辉耀千年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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